摘要: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历史的转折和社会的变革带来文化与艺术的转向,当然,这其中亦有很多艺术家的自觉成分。本文论述了当代中国玉雕艺术在材料、内容、形式、观念等方面的转型与创新,同时引出中国雕塑的现当代发展或可成为当代中国玉雕艺术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的“他山之石”。
关键词:雕塑 玉雕 创新
一、材料之新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材料,再好的工艺也无处施展。进入21世纪,市面上比较流行一种黑白两色的和田玉叫“青花”,其原意是白玉中飘黑色的“花”,如天然的水墨画一般。这种黑白夹杂、相生相间的特点,为玉器创作提供了广阔的想象和发挥空间。和田玉中的糖玉也有这种异曲同工之妙,糖玉是受某种物质侵染形成的呈红褐色的软玉,因其颜色似红糖,所以被称为糖玉。糖玉形成于白玉、青玉、青白玉玉料的外部,多为山料,其颜色自外向内由深而浅,如图谱一样的色彩过渡关系,足以令创作者们为之心动。
霍鹏飞《悟》
二、内容之新
在中国传统玉器中,从宋代初露端倪的玉必琢、琢必有意而意必吉祥的类型延续至今,并成为主流。现在,我们看到的玉雕也多为满足人们美好心愿的带有吉祥寓意的作品。正因为此,人体在传统玉器中可以说是一种禁忌,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压箱底的物件,绝大多数玉雕工作者们也因此不善此道。随着社会的开放和西方雕塑的引进,在各大美术院校基本上都有以人体为训练对象的基础课程,使得玉雕和人体的结合成为一种可能。这类作品在玉雕领域较多的被称为“裸女”,我觉得更应称之为“人体”,因为从人物到人体不是简单的有没有穿衣服的问题。裸,是没有遮盖,是直接的、赤裸裸的,而人体是建立在对人尊重的基础上,以人体为媒介,来表现人物的形体之美。
李博生《开天辟地》
林飞《海的女儿》
钱步辉《孔雀公主》
这些作品多取材于一些民间故事或神话传说,同时采用散点透视的方法,通过富有策略性的结合既打破了传统的禁忌,又实现了与学院的对接,共同营造出“开天辟地”的雄心壮志、“海的女儿”般曼妙灵动以及“孔雀公主”的自然纯洁。
三、形式之新
中国传统玉器中,除新石器时代红山文化时期出土的勾云形玉佩和极少数玉器外,绝大多数是比较重内容的。加之受到材料本身的限制,形式的创新是有限的,可以说,在大多数传统玉器中形式都是为内容服务的,是内容大于形式的。在当代玉雕尤其是学院玉雕中,形式成为可以独立表现的对象,是有意味的形式,这点在卓凡、杨曦、邱启敬、许亨等人的作品中可见一斑。这类作品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对内容的简化和对形式的提炼,这是相对的,因为要突出就要舍弃,有舍才有得。
杨曦《江南》
杨曦的作品《江南》将高浮雕、浅浮雕和透雕三种形式集于一身,相较于同类题材的作品而言,他没有细刻出瓦片的层层叠压和桥下的潺潺流水,仅是表现了一些江南水乡建筑的基本形,正因为这种“留白”,使观者有了更多的想象空间。那一道贯穿天地的镂空轮廓线,既突出了主题,又将江南朦胧烟雨的似是而非和曲径通幽的禅房花木勾勒得饶有意味。可见,杨曦想要突出的是设计而非技巧,是形式而非内容。
另外,在钱步辉和邱启敬的佛教题材作品中,简化内容的同时又有一种虚化处理,一反传统玉器此类题材作品的面面俱到,更具意境和时空感。卓凡因其个人在此之前一直进行着装置方面的当代艺术创作,在他的玉雕作品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到这种影响。他有一种全局观,他不是简单地将玉雕直接置于展台之上,而是让展示成为整个作品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使作品有一种装置感和现场感。除此之外,卓凡的作品《我要拈花》更是将科技“嫁接”到玉雕艺术创作中,他用白玉雕成一朵莲花,辅之以三维成像技术,显得既传统又时尚,既具体又空灵。当观者想要拈花时,其实并没有碰到置于底部的那朵玉莲花,触到的只是一个幻象而已,正所谓“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作者和观者在“拈花一笑”间探讨着真实与虚幻的关系,这点在传统玉雕中几乎是没有的。
钱步辉《烟轻笼》
卓凡《我要拈花》
四、观念之新
以上几种新变化,更多的还是给人带来美的体验与享受。除此之外,在当代玉雕艺术中,还有一类为数不多的不以审美为目的的观念性作品。“观念”一词在玉雕中似乎很少提及,在当代雕塑中比比皆是。当把这个词用在玉雕创作中,其实不好说最终是一件玉雕作品还是当代艺术品。这类作品更多的是以玉石为媒介,利用玉石所承载的某些社会和文化属性,来实现作者思想观念的注入与态度立场的表达。当然,注入有直接和间接之分,表达有强烈与温和之别。
钱步辉在20世纪80年代曾有过玉雕厂工作的经历,如今,他复归玉雕,探索着“观念”与玉雕的有机融合。他创作的《妈妈您在哪》以人们熟知的“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为背景,作品中干裂土地上的小蝌蚪要找的不仅仅是妈妈,更是对以往生活环境的找寻,故事中的小蝌蚪是幸运的,最终找到了“妈妈”。现实中的我们,还能找回地球母亲的本来面貌吗?
钱步辉《妈妈您在哪》
置于芜湖雕塑公园中
这件作品后来入选2011年中国·芜湖首届“刘开渠奖”国际雕塑大展,被放大置于芜湖雕塑公园,将作者观念和作品体量放大的同时,也是对玉雕边界和玉石文化的拓展。
值得一提的是,当代玉雕在走向公共领域方面鲜有作品呈现,当然,这和材料的价值、大小等因素有很大关系,但我想随着条件和时机的成熟,应该会有以组合构造方式创作的作品展现于公共空间,例如于丰也仿宋人意创作的高两米的翡翠雕刻作品《仿宋人意·玉音祥和》,当尺度被放大到真实,传统题材加具象手法亦可走进当代。
于丰也《仿宋人意·玉音祥和》
同样,杨波的作品《卸甲》也很好地将传统题材和工艺带入当代,中空的甲壳,游离的玉粉,在错位中构建出刚柔并济、有无相生的辩证思想。再如刘东的作品《相由心生》,佛与魔各半张脸,正与邪、善与恶往往不就是一念之间吗?
杨波《卸甲》
刘东《相由心生》
唐帅的作品《步履跚跚》,仿照生活的痕迹,利用俏色巧雕出鞋与裹脚布,布料废旧的质感,呈现出劳动者饱含岁月的淳朴与沧桑。邱启敬的作品《真相》,是用玉石来复制一块自然界中的石头,当制作完成,两块石头都摆在你面前时,很难分辨出哪块是天然的,哪块是人工的,邱启敬以此来发问——眼见的一定就是真实的吗?
唐帅《步履蹒跚》
钱亮的“把玩系列”挪用中国传统玉器中“把件”的形式,将西方古典玩于中式掌中,以一种错构的方式来解构经典,同时建构出一种新的文化景观,令人玩味思考,以此来探讨中西文化之间的交融与消解。
钱亮《把玩系列》
史金淞在用玉进行创作时的方法则较为强烈。他的作品《144.58牛顿·米》是将一块似头型的岫玉安装在电动不锈钢机械底座上,在设置好的机械动力下,它以每分钟16次的频率不断撞击面前的墙。结果可想而知,要么墙被撞出窟窿,要么“玉头”碎裂,这似乎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过程中“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与气度。
史金淞《144.58牛顿·米》
纵观上述几种创新,是否有点类似于中国现当代雕塑所经历的古典、现代与后现代之路呢?当然,对当代玉雕的划分并不是对这种雕塑“路线”的简单套用,而是探讨传统玉石材料、工艺和文化在当代进行创造性转化的一些可能性。或许,某些创新之处和我们对玉雕的认识有些出入,但在我看来,对于丰富和活跃的中国当代雕塑和玉雕艺术来说或多或少都是有益的。宋代大儒朱熹在《诗集传》中说“程子曰:玉之温润,天下之至美也。石之粗厉,天下之至恶也。然两玉相磨,不可以成器,以石磨之,然后玉之为器,得以成焉”。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投石问路,或溅起水花,或泛起涟漪,我想随着这种交流的增多,雕塑与玉雕彼此应该会越来越熟悉和友好。
本文作者:
钱亮 中央美术学院城市设计学院讲师
康悦 中国艺术研究院雕塑院三级美术师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青年项目《当代中国玉雕艺术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研究》[批准号:18CG191]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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