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王熙凤,我们对她的印象,多是精明泼辣,善于管家,手段狠毒,醋妒好强。
比如毒设相思局,协理宁国府,弄权铁槛寺,生日大泼醋,计赚尤二姐,大闹宁国府……等等,无一处写的不是王熙凤的争强好胜,贪财爱权,机关算尽。
这样看来,王熙凤这个人似乎很无趣,虽然是个脂粉英雄,但却令人不好亲近。其实不然,有红学家就说,恨凤姐骂凤姐,不见凤姐想凤姐。
王熙凤这个人物八面玲珑,被曹公塑造得极为饱满,她既有让人切齿深恨的一面,却也有娇俏贤惠的一面,尤其在面对丈夫贾琏时。
林如海病重,贾母让贾琏陪黛玉回南,贾琏走后,王熙凤“心中实在无趣,每到晚间,不过和平儿说笑一回,就胡乱睡了。”
这处笔墨写得很真实,在夫为妻纲的古代,对凤姐来说,新婚没几年的丈夫,忽然一日要出远门,她心中自然会觉得空落落的,每天都过的索然无趣。
此时的凤姐,还是个贤惠的小媳妇,贾琏的离开,不仅让她觉得无趣,她和平儿睡下后,还“屈指算行程该到何处,不知不觉已交三鼓。”
这更有意思了,凤姐算贾琏行程,这是明摆着对丈夫的思念啊,脂砚斋还用白居易的诗调侃道:所谓“计程今日到梁州”是也。这首诗的上一句是“忽忆故人天际去”。
此时的凤姐,默数着贾琏行程和离开的天数,一定在心里不断念叨一句话:琏二爷走的第一天,想他,想他……琏二爷走的第八天,想他,想他……想的都难以入睡了呢。
好不容易,凤姐盼来了贾琏的消息。
协理宁国府一回,跟随贾琏去苏州的小厮昭儿回来了,贾琏打发他回来先报信请安,瞧瞧家里,顺便要带几件衣服过去。
此时的凤姐,正在宁府处理事务,“因当着人未及细问贾琏,心中自是记挂……”这是一位新婚不久的妻子,正在思念她出门远行的丈夫,凤姐贤惠温柔的一面如在眼前。
晚上她抽出时间,“复令昭儿进来,细问一路平安信息。”一个“细问”写出凤姐对贾琏走后的牵挂之心,思念之情。前不久还浓情蜜意巫山云雨,转眼已分别多日,能不让人想念嘛?
有人说,这是凤姐对贾琏不放心,怕他在外拈花惹草,所以要细细盘问,固然有这方面的可能,但此时的凤姐,对贾琏的思念想必是远大于其醋意的提防的。
之后,凤姐“连夜打点大毛衣服,和平儿亲自检点包裹,再细细追想所需何物,一并包藏交付昭儿。”你看凤姐多贤惠啊,亲自为丈夫打点衣物,还反复检查别漏了什么。
她还专门细细的吩咐昭儿:在外好生小心服侍,不要惹你二爷生气;时时劝他少吃酒,别勾引他认得混账老婆。这几句话里,既有凤姐对贾琏的关心,也有她不时泛起的醋意。
总之,此时的凤姐,面对贾琏时,还是个贤惠的小女人,是个知冷暖的小娇妻。丝毫没有其后来的霸王面目。
这一点,我们从之前周瑞家的送宫花一回,也看得出来,有版本的回目叫作“送宫花贾琏戏熙凤”,此时的琏凤夫妇,感情还很融洽,甚至算得上是蜜里调油呢。
更绝的是元春封妃的消息传出后,贾琏闻得喜信,便昼夜兼程而进,琏凤夫妇分别多日,再次见面,该是怎样的一番小别胜新婚呢?
瞅着房内无人时,王熙凤笑道:“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小的听见昨日的头起报马来说,今日大驾归府,略预备了一杯水酒掸尘,不知赐光谬领否?”贾琏笑道:“岂敢岂敢,多承多承。”
这是没有外人时,夫妻之间的私房话,越是亲昵越是思念,越是要正儿八经的演说出来,你看这夫妻之间的互动多有趣呀。脂砚斋说:娇音如闻,俏态如见,少年好夫妻常事,的确有之。
其实此时的王熙凤,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与贾琏刚结婚没几年,感情正浓时,丈夫外出归来,她竟如此俏皮迎接,又是国舅老爷,又是接风洗尘的,让琏二爷很是受用呢。
看看协理宁国府时的凤姐,那般威重令行,挥霍指示,目若无人时的女管家的威严姿态,再看看闺房中面对丈夫时的凤姐,那般温柔贤淑,俏皮灵动,夫唱妇随时的小娇妻的娇音之戏。真真好看极了。
此时的凤姐,在管家时,就是个不怒自威的大姐大,而在面对丈夫时,便又露出了小女人独有的娇媚之态,琏二爷怎能不爱?
原来,有丈夫宠爱的凤姐,也曾是个贤惠的女人,俏皮的娇妻,如果贾琏没有后来那样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凤姐是不是也不会变成那般醋妒狠毒呢?
琏凤夫妇二人,到底是谁先变了心呢?是有了权力胆子越来越肥,很难兼顾家事,难以做到相夫教子的凤姐,还是见一个爱一个在风流好色的路上越走越远的琏二爷呢?
世间有多少曾经的有情人,走着走着就成了陌路人。有多少最被看好的琴瑟和鸣的小夫妻,后来成了不共戴天互相算计的仇人。真是应了那句“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啊。
作者:夕四少,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