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很多人因为疫情退回到自己的房间。
环顾这个小小的家,每一样物品,都像哈利·波特里的“冥想盆”,为我们存放着一段段记忆。
我们庆幸,自己有“家”可归。
同时也担心,甚至恐惧,有一天这里也会被闯入、被消杀吗?那些书、唱片、 相机、游戏机,还有我们的动物“家人”……
这个为我们遮风挡雨的蚌壳,在此之前,从未想过,它会被以如此蛮荒的方式撬开。
日本摄影师都筑响一拍摄过一本《东京风格》,里面的家,并不是大家惯常看到的日式风格,有些“乱”,但不脏,一点也不差。
“也许有人会感叹这样的住居真是小得可怜,也许会讶异环境竟然如此杂乱,这都无所谓。因为这就是现实。而这个现实却一点儿也不让人觉得窘迫不安……这种有如待在‘驾驶舱’般一切掌握在我的自在感,我们可是爱得很。”
这个“驾驶舱”,有我们过去的痛,也有慰藉与希望之歌,无数奇幻生活,从这里开始。
本期单向榜单,让我们走进这些房间。
时尚杂志中的家,往往让人焦虑:为什么别人的家如此舒适,而我……但《东京风格》中的家和主人会告诉读者:你现在就很酷,你自己的家才是最有 Style 的。
作为摄影师和“野生”编辑的都筑响一曾为杂志撰稿,但他早早参透了大部分商业媒体广告中被营造出的生活的不真实感。所以他把镜头瞄准了最普通的年轻人的家家,一间间房间都没有日式庭院,没有夕阳透过窗户照在美式咖啡里。
一张张底片里是拥挤甚至凌乱的房间,但与此同时,每一个角落都生机勃勃:压缩可乐罐做的装饰品、超市推车做脏衣篓、拉上窗帘就能洗胶卷的小暗室……
在完成《东京风格》之后,都筑响一依然持续关注年轻人的生活空间。他在 2001 年发表了续篇《出租屋宇宙》,2009 年又接受日本杂志委托拍摄了一组上海出租屋的照片。在都筑响一看来,租房的生活有另一种别样的益处:
“如果你拥有的东西有限,你就能自由迁徙。”
木心说她是生活的导演,“不是演员或者观众”。
无奈接受同性伴侣因阿尔茨海默症离去,66 岁的作家梅·萨藤,独自面对着抑郁症和乳房切除手术带来的身心折磨。这位创作了二十多本小说、二十五本诗集和日记的美国作家,离群索居,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做饭,但孤独带给她的并不是灰暗。在家务和园艺的劳作中,新的生命体验在其中发生:
在房间里,“新的声音出现了,那是盛夏的声音,草中的蟋蟀,这声音甜蜜而抚,像遥远的波浪催我入眠”;在窗台上,“太阳突然触到了一碗淡紫色秋水仙,在倾斜的光中它们变成了透明的淡紫色火焰。它们似乎将所有的光聚集于自身,又片刻把整个世界聚集在一起,此外什么都不存在了”;闭上眼,“傍晚时远处潮汐涨落时长久的逐渐增大的声音,所以那不是寂静,而是温柔、安慰、和平的声音”。
疫情中,我们重新感受到“附近”的回归,或许也正如萨藤在书中开篇写下的那句:“几周来我第一次独处,又拾起了我的真正生活。”
1994 年,大江健三郎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但他说:“如果安部公房先生健在,这个殊荣非他莫属,而不会是我。”
有人说安部是日本的卡夫卡,在安部的世界里,荒诞与不安正是现代社会中人最直接的感受,“变形”是生活的常态。
在《闯入者》中,安分守己的小职员 K 被一群素不相识的人闯入家中,那些人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要求奴役着他。孤身反抗闯入者的 K,在那荒诞的世界中没能得到圆满的结局,而是走上了那些闯入者口中的“安息”结局。
当民主的暴政闯入个体的生活,亲情被政治排除在外,人们在道德的枷锁中失去生死的权利,成为了卑贱的牺牲品。人们都喊着“社会病了”,我们真的还“健康”吗?
有人评价这部片子说:她们的房间治好了强迫症的韦斯·安德森。
顶楼的公寓里,小楼和母亲艾玛一起生活。二人喜欢盖三双被子在沙发上看电视,直到睡着。最能让她们开心的是车库甩卖,黑胶唱片、老式相机、玩偶、机械打字机……在这样的二手市集总能淘到一大堆“美到令人流泪”的老物件,带回家。
在她和妈妈一起居住的房间里,有这样一个“羞羞屋”。它藏在一个老式大箱子内,钻进去就能掉进柔软的布料中,母女俩任何一个人有心事的时候,就会躲在里面,看电视、喝饮料、吃零食,消化掉所有坏情绪。
她们不停地填充着自己的房间,也不断地在这个“避风港”中得到治愈。
“整个城市,像一座将我吞噬的抽风机。有时身在混乱的中心感觉还不赖,什么都不必想。但是有些东西藏在这片灰里,我走到水泥墙这边,感觉像湿润的地球。”
《东京!》由《室内设计》《梅德》《震动东京》三个短片组成,但三位参与的导演没有一个是日本人,其中中国观众最熟悉的应该就是韩国导演奉俊昊。
与另外两位欧洲导演的天马行空不同,奉俊昊的《震动东京》更加温和。在电影中,讨厌阳光,害怕与人接触的御宅族,十年未走出家门,成堆的书籍构成了他全部的世界,直到一个送外卖的女孩突然闯进他的世界,地震也在这时突然袭来。
地震就像瘟疫,打破日常生活的规律,也打破人与人之间的疏离。
当宅男走出那已经藤萝丛生的屋子时,才发现地震的一刻,那么多宅男宅女们都走了出来,但是片刻又回到屋中。而他却不能再呆在屋中,他要走出去,寻找那个送披萨的女孩。
第 61 届威尼斯电影节上,金基德凭借 13 天就拍摄完毕的《空房间》拿下最佳导演银狮奖。他领奖时,像电影中的男主角一样,用手心里画了一只眼睛的左手向全世界的记者致意。
这部片长 88 分钟的电影没有对白,只有女主角说了三句话,“啊”、“我爱你”、“吃饭了”,完全摆脱了语言的束缚,人物之间的交流和冲突,只通过眼神、动作甚至空白的场景来体现。
同样的房间,主人回来时的被情绪所感染,显得杂乱、无序;而主人离开后,一切又恢复平静、舒适的常态。其实原本的世界都是一样的,电影在无声中提醒: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要听你内心的声音。
金基德在采访中说:“每个人都是一个空房间,等待有人打开心锁,放我们自由。有一天,我的希望成真了。”
在女儿降生后,蛋堡在自己的社交媒体名称后又加上了一个 pa,从 softlipa 变成了 softlipapa。之后的几年,他再也没有写出过一张完整的专辑。
“双向情感障碍”让他住进了精神病院,又过了两年,他甚至退出了加入十五年之久的厂牌“颜社”,成为了真正的“独立音乐人”。出院后,他开始回归生活,回归家庭,从“录音室的庇护所”远走,回到家里的房间,与家人一起制作,或者说是玩音乐。
“一颗大脑,一台笔电,一台录音界面,一台取样机加上几个音乐,小玩具,用几百个夜晚和无数个片刻”,蛋堡在房间里拼凑出了他的《家常音乐》,并凭这张专辑获得第 32 届台湾金曲奖最佳华语专辑奖、最佳华语男歌手奖和最佳 MV 奖。
Billie Eilish 是名副其实的“卧室音乐人”。
她 11 岁开始就与哥哥 Finneas OConnell 一起在家里的卧室做音乐,最早于 2015 年 10 月录制的单曲 Ocean Eyes ,制作完成后上传到 Soundcloud 上,歌曲走红,Billie 受到了许多关注。
而她横扫格莱美的首张专辑 When We All Fall Asleep,Where Do We Go?前期绝大部分的录音制作,也都是在哥哥 Finneas 的卧室里完成的。狭小卧室塞满录音设备,书桌紧挨着床,甚至没有隔音功能,他们的录音方式便是坐在床上,麦克风架放置眼前。
2020年,疫情扩散,Billie 全球巡演的计划被迫取消,于是她和哥哥居家在房间里,通过线上举行了一场不插电的宅家公益音乐会。
四个月后,世界卫生组织与国际公益组织“全球公民运动”共同举办了长达 8 小时的“一个世界,一同宅家”线上慈善音乐会,Billile Eilish 和 Finneas 也参与其中,依旧是在一张小书桌上,他们用音乐,治愈着人心。
“我一直问自己,音乐到底有什么用?如果人们吃不上饭、根本没有听音乐的心情,音乐的价值是什么呢?我每天都在自问。”
2020 年 3 月,美国疫情爆发,进入封锁隔离时,隔离在家的日子,马友友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在线上给超过1800万个陌生人演奏改编自德沃夏克交响乐的《回家》,巴赫的《大提琴无伴奏组曲第三号》等曲目。
恢复线下演出后,马友友和钢琴家凯瑟琳·史托特将这些曲目录制成一张专辑,在台湾高雄举行了“慰藉与希望之歌”音乐会,通过线上向全球直播。里面既有德沃夏克、门德尔松、拉赫马尼诺夫,也有世界各地的民歌和小曲子,还有电影配乐和流行歌曲。
这一切,源自马友友的一个念头,“你看,我这里有一把大提琴,我可以做点事。”是安慰吗?
“也不仅是安慰,是在安慰和治愈之间,更像是安抚灵魂。”
电影《寄生虫》中,导演奉俊昊设计了两个住所,一个是半地下室,一个是带庭院的豪宅,通过台阶连接起来。
“为作为家的住所,通常应该让人感觉非常自然、温馨和舒适的,”他说,“当这些感觉都统统受到了威胁时,就是我们最恐惧的时侯。”
撰文 - 潦草
编辑 - 十三